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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徒
发表于 2018-5-14 11:24:4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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汶川之后,不再有诗——512十周年祭

原创 新钱
作者 老左

5月12日凌晨,00:09分。

从出租车上下来,收到了一张前同事传来的照片。才想起来,今天已经是512地震整整十周年。

创业狗,一直都忙的没时间回忆。只是前几天隐约感觉,好像又快到512了。

年代久远,记忆本已模糊。但这张照片,还是有点扎心。所以这个季更账号,又多了一篇叨逼叨的回忆。



一、媒体

这张图片我丢到了朋友圈里,加了一句话,“磊总深夜传图,神州依然有歌乎”?

大V三表哥点评二字——致敬。

其实我从头到尾都不觉得媒体担得上“致敬”二字。并不是说,这是新闻人的义务,而是说,汶川整体的报道,按照专业主义的要求,99%都是不合格的。只有南方周末《汶川九歌》一组报道,让我觉得,中国新闻界没把脸丢光。

当然,客观条件的限制、主观经验的不足,也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挑战。但离“致敬”二字,依然有点远。

至少我没看到有记者真的牺牲,倒是有记者害的救援人员遇难。

我也没有看到太多扎实的报道,反而看到许多记者成了主角。

就说个好玩的故事吧。2008年5月18日,我在汶川县城,晚上四川电视台预警说可能有较大余震。我们一帮住在汶川县政府帐篷里的记者,就有人炸了。说是要连夜出走汶川,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。

我说这里四周都是空地,再怎么震你也是安全的。你现在晚上要出去,必须走山路,一个泥石流可就挂了,救都没法救。

然后这哥们居然冲过来要打我,说你想死这里就死这里,我不想死这里。

你看,媒体人可以傻逼怂包到这种程度。

到了去年512,当时也在场的一位南周记者朋友圈发了一贴,说当初那傻逼,如今反而在朋友圈炫耀自己的经历。

当然,奇葩到这种程度的也就仅此一例,大部分人都挺正常的,而且也有我钦佩的,妹子。

当时帐篷里还有一四川电视台妹子,进汶川县城比我们还早。那时候,从马尔康进汶川县城的路,还真是有点险的。因为山路上没事就掉个石头啥的。一路开进去,都有哨兵远远望着山头,然后分段放行。这姑娘几乎是第一个抵达汶川的外部记者,冒的风险,比我们后面的人大多了。

后来看四川电视台纪念节目,看到她也作为记者代表上场了。说话也都挺朴素,既不夸大困难和危险,也不搞央视范儿的煽情。反正,印象挺好。

至于我自己。我只是遵循了记者必须第一时间抵达现场的原则,极力扎入灾区的信息盲点。

当时灾区几个区域中,只有茂县没有任何消息传出,一批伞兵跳下去之后也没了音讯,谣言说他们已经全部牺牲。作为一个记者来说,解决信息不对称是我动物性的本能。

5月19日,也就是头七那天,我不顾县政府和部队人员的反对,一个人从汶川县城往茂县去了。

二、误解

本来以为,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进入茂县,但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
我从汶川县城搭了辆当地农民的车一路进去,一路颠簸着到了一个路口,老乡就把我搁那了,指了个方向,说你走过去吧。

走了大概也就十来分钟,看到“茂县救灾指挥部”几个字,歪歪扭扭,写在一个帐篷上。进去一问,茂县貌似没有大问题,至少损失比汶川和北川都要小许多。

当初进汶川县城也是硬闯的,进去之后发现县城损失比映秀小许多,现在看来,茂县也是如此。然后我也就放心了,我的一线采访也基本就告一段落。

直到那个时候,我都还以为,在现场的记者是最了解灾区的。因为汶川和茂县的情况都说明,外界的信息是不对称的。

若干天后,回到上海时,才发觉当时在现场的记者,好像是最不了解灾区的。

那时才直到,这已经是全球瞩目、前所未见的一场大型直播。而后方的观众们,借助无数记者、无数镜头,可以了解多个灾区的实时动态。

观众对灾区的了解,比我这种靠双腿和双眼采集信息的记者,要多得多。

然后我也理解了当时前方记者和后方编辑部的业务冲突,因为编辑部觉得前方记者的信息,没有他们全面。前后方也都没有经验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
直到今天,我都无法想象,后方编辑和观众看到了什么样的灾区。偶尔瞄到电视重播画面,觉得很陌生。

我后来又认为,还是一线记者的见闻更有说服力,后方观众看到的,是事实,但并不是真相。

他们对灾区有着长达十年的误解。

三、真假

在汶川县城的第一天,我是蹭的部队的帐篷。

第二天一早,该部旅长和我发了个小牢骚,大意是现在救援衔接不是很流畅,很多人都是在作秀,苦的还是老百姓。

我没好意思追问哪个环节出了问题,但可以肯定,并没有出现实质性的问题。因为那时候救人的任务已经基本到位,最多只是物资流通上的瑕疵——这在当时的场面下,几乎是无法避免的。

但是后来看到电视,我又觉得,貌似他的吐槽不无道理。毕竟镜头有点太多了,说直白点,宣传的味道有点儿浓。

人命关天、举国悲情的情况下,再苛刻的人也不能指责什么。这似乎是一场战争,一场大型的宣传能够提升动员效率,对灾区功莫大焉。

我是认可这一点的。但宣传毕竟不是真相,这也是我们必须直面的。

在进入汶川县城之前,我和同事赶到了震中映秀。后来感动千万人的救援奇迹,是在几天后才直播的。

在我们抵达的时候,映秀的部队还不多。而且缺乏大型工具,无法施救。

大型工具,我们徒步进来时是看到的,甚至帮忙抬过,实在太重了。而士兵们突击进入震中之前,至少徒步了24小时。他们真的也已经尽力了。

我问了一下当地的老师,他们说大部分学生,是老师和家长第一时间用手扒拉出来的。然后她指了一下漩口中学,说部队正在那边救人。我过去看了一下,没有大型工具,靠士兵去抬石头,真的是很慢的。而且那几天余震依然很凶猛,这样恶劣的环境下,救援效率可想而知。

总之,我询问的那位老师很绝望。至今我都记得她坐在学校的台阶上,一边煮面一边哭的样子。这个场面在我心里压抑了很久。

这就是大型设备和电视转播进入映秀之前的震中现场——没有那么多感人的故事,大部分人是本地人自己救的。

电视镜头里的真实,至少不是全貌。

有兴趣的可以统计一下部队救援出来的人数,和本地居民救出来的人数。再统计一下电视镜头分别给予二者的时间。

数据会比我们的眼睛和感情更客观。

四、复杂

当然,我所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之一角。但不管怎么说,事实或真相,在这个全媒体、大数据的时代,都还是很容易把握的。

比真相更复杂的,是人本身。

至今我依然清晰的记得,在灾区的三周里,我一分钱都没有花过。在我眼里,灾区人民,才是最可爱的人。

从上海飞成都,出机场打车,成都司机听说是来灾区的记者,就说什么也不肯收钱。

第二天凌晨,从宾馆去都江堰再去映秀,司机也分文不收。而且全程义务接送跑出来的灾民,往返多次,不眠不休。

政府、部队、志愿者的关系,也异常融洽。从成都去马尔康去汶川县城的路上,一路都是各基层政府的补给站,第一次看到政府为志愿者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。

在茂县一个没彻底塌完的房子里采访副县长,一波余震袭来,我扭头就跑,领导倒是不动如山,红肿的眼睛泛着疲惫的微笑,“没事,小震,而且反正我也已经累的完全跑不动了……”

可以说是最残酷的灾难,最温暖的人情。我从未见过如此真诚的领导,和温情的国人。

前面说到我从汶川去茂县,搭的当地农民的车。那是个四座小车,车上一共坐了将近10个人。直到现在我都没法想象,这么小的车怎么塞进这么多人的。反正就是塞进去了,而且没有任何人有怨言。

只记得有个年轻人身上摞了两层小孩……

一直到第二年,地震一周年回访时,当地司机看到军人搭车,都是拒绝收钱的。军人就是恩人,绝对不能收钱。

这是天使的一面,自然也有魔鬼的一面。

进入映秀的第一天,就看到一个健康的年轻人,在抢着上冲锋舟,想急着跑出灾区。被维持秩序的军人喝止了。

在汶川县城,饥饿的灾民在方便面到来时,秩序有一度失控,也是军人维持着秩序。

在茂县,也见到有健康的青年人,想装伤混上运载伤员的直升机。那飞机还是某军区司令员视察时的座机……

这些都好理解。

第二年,重返映秀,被镇上一个当地司机狠宰了一次出租车。我说要投诉。他说反正他全家人都不在了,什么都没有了,随便你投诉。

再后来,听说某灾区某领导因为贪污被抓了,我们这些在灾区的记者听到了,一阵摇头。

再后来,四川省委副书记也被抓了。当时他来汶川县城视察的场面,还上了央视。当时镜头就在我旁边,这是离我特别近的一个大官儿,救灾先锋,反正就被反腐了。

再后来,灾区重建差不多了,世道人心似乎也就没那么温情了。一切都回到了……常态?

五、国家

国家总动员终于成为一个固定的模式,被大众广为接受。

每逢灾难,部队官兵奋战的镜头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电视上。经过汶川的极端考验后,政府官员应对确实更迅速了,救援行动也越来越高效。

玉树地震的时候,部队、政府的资源和效率已经足够,已经不需要志愿者了。但是灾民和部队、政府的关系,似乎也不再是水乳交融,而是泾渭分明。

到雅安地震的时候,救援资源更是已经过剩,乃至媒体去灾区是不是添乱,反而成了微博讨论的议程。尽管雅安地震的烈度和救援难度,都是相对轻很多的一次。

总之,在我个人看来,发生在2008年5月12日的这场大地震,绝对比当年的北京奥运会,更深刻的改变了中国的走向。它更像是当下国家治理模式的一种演习。

十年之间,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场面依然雷同,但那些不分官民、鱼水之情的场面,却已经成了绝响。

对了,我还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。2008年5月19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,全国鸣笛默哀的时候,我在汶川县城,一个军医的帐篷外面,痛哭流涕。

军医和护士停下手中的工作,取下军帽半握手中。一半是肃穆,一半是哀戚。

现在回忆起来,在那场哭泣里,我似乎掺杂了太多的情绪——灾区群众惨烈的遭遇、作为媒体人的无力感、四川人民义气的性情、难得一见的官民同心、万里救援的吾土吾民、以及眼前军医真诚的默哀。

或许还有汶川县城挥之不去的灰尘,以及灾区多日的极度压力和疲惫。

总之,年轻的我从未在那么短时间里,密集遭遇那么多互相矛盾的复杂情绪。种种情绪在哀悼日的那个下午,得到了尽情释放。

之后的十年里,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。

六、媒体

是在哭完之后,我才执意一人去了茂县。发现茂县无大碍之后,我向领导汇报了这一信息。

两天后,丢给我开头那张图片的磊总,搭着飞机去茂县找我。但当时茂县的伤员已经运完,我已提前搭飞机飞回成都。

磊总搭过去的那架飞机,机长的名字叫邱光华。数日之后,邱机长在气流多变的汶川山中因公牺牲,被授予烈士。

一周后,我又奔向了绵竹。在富新二小震成碎片的“教室”门口,听到了家长的哭声。在那里,我第一次遇到了南方周末的记者朱红军。我们质疑校舍的质量问题,现场专家说我们不懂建筑不要乱说话,等他们的权威结论。

质疑校舍质量的文章发表后,我们第三次收到了撤离灾区的通知。在灾区呆了三周之后,滚回了驻地。

一年后,我重返映秀,在邱机长的碑前点了两支香烟。不懂建筑的我们,没有看到富新二小的权威结论。

两年后,重返映秀,参观知名企业的重建项目。

三年后,重返映秀,参观地震博物馆。

五年后,重返映秀,参观特色小镇。非常漂亮,简直有点像欧洲。

第五年的时候,我已经离开了媒体。当年一腔热情,直奔灾区的记者,还在做新闻的,估计不到十分之一。

现在,“新闻专业主义”成为一个不太受人喜欢的名词,已经不太有人说起。当然,我也不认为,现在还有媒体。

磊总后来去了阿里巴巴,身居要职,每次去北京,都会开着他的路虎来接我。朱红军去了蚂蚁金服,负责品牌相关的业务,工作比在《南方周末》还忙。

我则开始持续创业。虽然很多人说创业很残酷,但我觉得好像也还好。尤其是每年5月的时候,觉得创业再大的压力,跟汶川那几万条人命相比,简直不是事儿。

至于图片那份报纸,叫做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。报纸上那段话,是当时的副主编写的。

他引用德国哲学家阿多诺的名言,“奥兹维辛之后,不再有诗”。却仍寄望汶川之后,依然有歌。

但现实却是,奥兹维辛,就是奥兹维辛。而汶川十年之后,也不再有诗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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